前言:
关于什么是螭虎,以及螭虎长啥样,那些器物是螭虎,从古至今多有争论。鉴于汉代多有螭虎,而做汉代刀剑,也多有此类器型,因此写一篇问题,希望能讲此问题理清楚。以便大家玩得更明白,做得更清晰。如对文章中任何表述、观点有疑问,欢迎提出问题,共同讨论。
另,螭虎二字,在中华几千年的时间岁月中,也多有变动。因此分析的时候,已有根据各个时期做的一些相关判断。
作者:彭必涛
一、现代的螭龙、螭虎:




螭龙、螭虎,从古至今一直在用,指的就是上图这类身姿妖娆似龙似虎的生物。此类器物玉器较多,也有部分铜器,多见于杯、瓶,印章上。
尤其由于明清兴起了尚古,此类纹饰大为人所爱,因此又推崇了其他。自明清以后,文人墨客也颇好此造型,也使得在现代这类造型也还有延续。
有人区分说虎背熊腰为螭虎,身姿细长为螭龙,也有人说都是螭虎而不存在螭龙,不一而论。
但总体而言,这种似龙似虎的动物,在现代语境下说是“螭虎”是没问题的,但这类造型从何而来,以及在汉代的时候被称为什么,那就得先明确什么是“螭”以及其造型来源于什么了。
这也是为啥想做这篇文章,因为现代和古代针对这类造型的发展和认知,跨越两千年下来,或有很大差异。
二、什么是螭:
关于虎,基本没有疑问,从古至今,都指的是老虎,在此不多做赘述。
因此这里重点要讲的,就是什么是螭。
《说文》:“螭,若龙而黄,北方谓之地蝼,从虫,离声,或无角曰螭。”
《汉书·司马相如传》有“蛟龙、赤螭”之载,其中“赤螭”一词文颖的注解称:“螭,为龙子。”张揖的注释称:“赤螭,雌龙也。”
《左传·文公十八年》有“投诸四裔,以御螭魅”之载,其中“螭魅”一词的杜预注称:“螭魅,山林异气所生,为人害者。”
《左传·宣公三年》有“螭魅魍魉,莫能逢之”之载,其中“螭”字,据注家称:“螭,山神,兽形。”
《荀子》螭龙为蝘蜓,鸱枭为凤凰。
王逸《楚辞注》曰:汨,去貌。其水虫则有蠳龟鸣蛇,潜龙伏螭。
《广雅》云:“有角曰虬,无角曰螭。”
《蜀都赋》曰:北属昆仑。剑阁,谷名,自蜀通汉中道,一由此。背有阁道,在梓潼郡东北,石门在汉中之西,褒中之北。此二处蜀之险隘於是在焉。流汉汤汤,惊浪雷奔,望之天回,即之云昏。水物殊品,鳞介异族。或藏蛟螭,或隐碧玉。嘉鱼出於丙穴,良木攒於襃谷。有鳞曰蛟螭。蛟螭,水神也,一曰雌龙也,一曰龙子也。
根据古籍,基本有三个方向:
其一,就是螭是一种龙。
龙子、雌龙、无角龙、黄龙。虽然好几种认识,但相互间并没有矛盾。龙本合成、神化创造的生物,多有取材于现实生物。而设计的角的部分,则取自鹿等生物的角,而这类生物,往往雄性有大角,幼年及雌性或无角。因此基本可以确定的,就是螭是一种无角龙属。至于是雌性或者幼年,或其他品种的龙,则无定论,在古代某些时候也无定论。
其二,就是螭是一种山兽。




上图为汉代画像石,此类龙虎配合的画像石非常多。而在汉代,龙属身姿往往与虎相似,多是兽型,而非后世的蛇形。


虽然也会见到一些身姿相对修长的情况,但也还是兽型,甚至对应的虎也会有此类修长的身姿而不同于蛇形。而关于虎的身姿修长的表现,也相当多,后面再提到虎的时候还会点这个问题。
因此,古籍中阐述的螭为山兽,亦不与螭为龙属相背离,甚至二者是合而唯一的。
其三,就是一种水兽。
往往与蛟并用,而蛟本身有两个方向,一来就是龙属水兽;二来就是龙属蛇形。其实对比现代我们熟悉的龙,更像汉代时期人们描述的蛟。
由于没有更多文献,只能暂且理解为在某些文献中,螭被视为一种类蛟的生物。
此外,在之前的数千年发展中,关于螭的含义也未必没有变化,以及多种含义混用。
综上,至少到了汉代,相对明确的就是螭指的是一种龙,或龙属。至于具体是山兽还是水兽,是幼年还是雌性,是赤色还是黄色,则未有定论,普遍共识是无角。
三、什么是蟠螭:
汉王延寿《鲁灵光殿赋》:“白鹿孑蜺于欂栌,蟠螭宛转而承楣。
青玉五枝灯,高七尺五寸,下作蟠螭,以口衔灯,灯燃,鳞甲皆动。
三国 魏 曹植 《桂之树行》:“上有栖鸞,下有盘螭。”
蟠这个字,主要指盘曲、盘结。《太玄经》以“龙蟠于泥”形容盘曲,《礼记·乐记》用“蟠于地”表礼乐遍及四方。
虽然是虫旁,发源于鼠妇(甕器底虫)这个含义,但在汉代与螭同用时,则同盘这个含义。
因此,蟠螭指的并不是两种生物,连用单纯指盘曲之螭。
现代多有用此二字者,多用蟠螭纹来描述一种花纹,即春秋战国时期盘曲的无角龙纹。




上图中铜镜中,龙形生物相互交错盘结,被成为蟠螭。需要注意的是,要和蟠虺纹区分开。
虺纹是一种蛇纹,类似蟠螭的用法,蟠字也指形态。

如上图,就是蟠虺,不同于蟠螭的是,花纹层面上讲,蟠螭为生物侧视角,而蟠虺往往为生物顶视角。


而上图中,亦有盘纹,这个是战国时期的。明显不是前面侧向的龙,或者无角的盘虺。这种造型,或为汉代类似造型的前身。至于这个在当时是不是蟠螭,则不得而知。现代语境称之为蟠螭,则没有问题。
综上,蟠螭就是指的螭,特指蟠螭纹样。
四、什么是螭龙:
《荀子》螭龙为蝘蜓,鸱枭为凤凰。
上文是此二字较早连用的文献,后世亦有一定连用,但未表达出多少额外的含义。至少在古代,“螭龙”基本指“螭”和“龙”,或者指的就是龙、龙属。
之所以这里提出来,是现代有一种对造型区分的“螭龙”、“螭虎”的说法。等明确“螭虎”的时候,这个问题就对应明确了,因此这里无需细说。
五、“螭虎” 是一种生物,还是“螭”和“虎”:
东汉:
蔡邕 《独断》:“天子玺以玉螭虎纽。
班固《封燕然山铭》有“鹰扬之校,螭虎之士”的句子。
《汉旧仪》的内容提到 “皇帝六玺,皆白玉螭虎纽”。
《汉旧仪》载,“皇后玉玺,文与帝同,皇后之玺,金螭虎钮。”
西晋:
《博物志》逸篇:“螭虎形似龙,性好文采,故立于碑文上。”
唐:
《隋书・礼仪志》传国玺,白玉为之,方四寸,螭兽纽,上交五蟠螭,隐起鸟篆书。
《壮游》诗:“翠华拥 吴岳,螭虎噉豺狼。”
关于螭兽钮,或为螭虎纽。一来早先有螭虎纽的说法,二来更早没有螭兽的说法。而宋明时期,螭兽则指的是螭吻兽。
宋:
《送杜季习游恒山》诗:“勇往都忘去路难,胸吞螭虎气桓桓。”
明:
《正字通》云:或龙或虎为纽,非谓螭虎一物也。今俗连螭读误,合为一物云云。则以龙曰螭虎,自 明 已然。”
清:
《土风录》卷五:“衣饰器皿绘画龙像,呼曰螭虎。
“螭龙”、“螭虎” 造型之分。
N、螭虎剑具
虎,身姿修长弯曲似蛇形?
七、东汉时期:

八、辨识一些有名的螭虎:
九、再说明清的螭虎:


以上两个为明代器物,可见其头上有毛,尾部或分叉,都有一定汉代器物的影子。


以上两个为清代器物,可见其造型设计颇有汉代同类造型的特征。
到了明清,大家只称这个造型为螭虎、螭龙,也很清楚造型源于古代(汉代)。但在汉代,他们原本是啥样,很少有工匠能直接参考古物,因此就在特征造型上不断发挥。
而这类造型,与明清时期的龙、或者虎,已差异非常大。而“螭虎”二字,也从更早的时期流传了下来,而且亦有一些古籍可查,能看到“螭虎”二字连用。
故而“螭虎”二字,便依旧是确定的名字,并流传至今。
完结:
现代大家说“螭虎”,指的就是龙虎型身姿弯曲的,有点像壁虎,头上或有毛、尾部或分叉的这种器物造型。通常匍匐在器物之上,而不会像唐走龙那样立起来。
这类造型,自春秋、战国,至今,一直连绵不断,在现代都可以被称谓“螭虎”。
而其造型,完善成熟于西汉汉代玉器。而在汉代当时,这个造型大概率就是虎,和螭没有关系。而螭虎二字在汉代,也指的是螭和虎两种动物。
螭虎连用成为一个词,用来表述这种造型,如果是自古延续,大概介于魏晋南北朝至元朝之间,很可能是西晋至宋。
至少自明往后,几乎确定社会语境下不再单用。
也有可能极小是明代开始,复古文化流行的时候,有人直接将螭虎二字,定名在此类造型的汉代器物之上,自明代开始连用,而明代张自烈也意识到这个问题,于是单独提出连螭读误。
但宋代也有这类仿古器物,而且数量不少,明清多也是延续宋代的,估计明开始的可能性不大。
不过,现在的话,要去说汉代的那个造型,说是虎也行,说是螭虎也行,都没问题。亦不必矫枉过正,毕竟词语和含义都是随时代变化的。
至于用螭虎,表示汉代的虎,则是纯属于巧合的偏正了。而此文又并未得到公认,仅为笔者自行分析求证,未必完全正确。
也欢迎大家有更多的资料提出,大家共同讨论完善认知。
